2003年4月20日6:14PM
夕阳垂死悬挂在天际，令人想起炭火在熄灭前最后的燃烧。
几朵云合时宜地点缀在天空，余晖显得比实际中还要遥远。
是否太阳早已沉入地平线，此刻发光的不过是天体的假象。
我躺在一座废弃大楼的楼顶，思考着这个不会有答案的问题。
在我的身底下，感受不到任何阳光的阴暗的大楼内，此刻正上演着一出出无聊的戏码。
那是不需要经过思考就能得出的单调的、无聊的事情。另一群愚蠢的家伙却甘愿在其中沉沦。
耳边，传来了女人低沉的呻吟声。那声音里面混合着痛苦与快乐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，却并不让人觉得矛盾。
他们在找来女人做那种事的时候会有些吵，但是无一例外都会先注射药物，然后尽情释放潜藏在心底的欲望。
偶尔我也会对他们的行为有些意见，不过我并不想打扰他们。在遇到他们之后，我只有依靠他们才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。
我在观察，我正在观察他们的行为。那并不是像生物习性那种依靠简单的本能而做出的应激性反应，而是从名为人类的表面到沦为野兽的内在。我想获悉他们的一切，甚至是显微镜下细胞所展示出的基本结构。
哪怕是从客观的角度上讲，我也是一个虚心的观察者。对于可以满足他们欲望的要求都给予最大程度上的满足。为此他们对我相当感谢，甚至把我当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。
我倒是从来没有思考过，从适应性上我和他们也不是很合得来。归根结底，谁会愿意与这样一群恶心的家伙为伍？然而我却有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—我生来就不具有任何的感觉。
触觉也好，嗅觉和味觉也罢，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事物。
好羡慕啊，甚至可以说是嫉妒。想要知道食物的味道，想要知道疼痛的感觉。我甚至在怀疑，他人眼里的世界大概也会比我的更加绚烂多彩。这件事情的证实会有些困难，确认之后也仅仅是知道命运的天平又在朝着远离我的方向急剧倾斜。可是对于早已蒙受巨大缺失的我，那早已显得毫无意义了。
就是在这样的焦躁不安的羡慕与嫉妒之中，我遇到了他们。
那是在一个和今天一样的黄昏……
放学后的我沿着往常的道路回家。一个昏暗的小巷引起了我的注意。
或许那里称不上是小巷，仅仅是两座建筑物之间的肮脏角落，就连阳光都不愿照射进的地方。可是那里面却好像有某种魔力，从浑浊的空气中我嗅到了名为愉悦的感情。
我走进了小巷中。身体被两边的墙壁包围，头顶上的天空变成了一道细线。
小巷的尽头，几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性贴着墙壁坐在地面上。他们手臂上的衣袖都被挽起，地面上散落着使用过的注射器。
他们沉浸在某种令人惊讶地快乐之中，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身体的感觉可以达到这种程度。他们甚至没有发觉我这个外人的到来，意识被完全锁在属于自己的空间。
我想知道！我想知道！我想知道他们此刻的感受，哪怕一次也好，哪怕坏掉也好。我只是想知道他们的感受，让我知道身为人类的感觉，我想做一次正常人。
“要来试试吗？”
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，说话的是一个黄毛的家伙。他首先从幻觉中清醒。
“要来试试吗？”
他重复着之前的话，从口袋里掏出了药品和一支注射器。
我从他的手里接过东西，用注射器一点不剩地把药品吸干净。然后轻推注射器的末端，排净里面的空气。
药液从针头滑落，一直流到我的指尖。
“注射的时候要慢一点，不然会爽过头的。”
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，自顾自地回忆着生物书上的方法，拍击胳膊寻找静脉。一条青黑色的血管浮现在皮肤表面。我将针头扎进皮肤下的血管，轻推注射器，药液肉眼可见地减少，它们此刻就在我的血液中流动。
我拔出注射器，把它随意地丢在地上。
黄毛的家伙微笑地看着我，仿佛我接下来的反应都会在他意料之中。
不过我没有在意，现在也不是顾虑他人看法的时候。
我深吸了一口气，等待着药效的降临。心脏甚至为此剧烈跳动。我竟然有些紧张。
十秒……二十秒……
随后是宛如世纪那么长久的一分钟……
没有出现，什么都没有出现。感觉呢？他们是在演戏吗？一切都是在欺骗我吗？
愤怒占据了我的内心，印象之中这也是我第一次产生名为愤怒的感情。受人伤害也好，被人欺骗也罢，此前都不曾真正发火过。
我走到黄毛的面前，想要抢走所有的药品。他似乎觉得我的样子有些奇怪，本能地抵抗，却被我一拳打倒。这一拳我用了很大的力道，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。
他被我打倒在地，挣扎着想要爬起来。我没有给他那样的机会，一脚踢在他的小腹。他的反应很剧烈。双手捂着被我踢过得地方，蜷缩着身体不停地抽搐。
兴许是我的动作太夸张，他的几个同伴都被惊动。药物的作用时间也到了极限，几个人把我包围了起来。
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。五个人吗？算上倒地的黄毛是六个，不过看他的那副样子，大概也没有战斗的能力了。人数方面是敌方占优，可是他们刚刚注射完药物，还没有彻底清醒。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。
背后有人冲过来了，大概是想抱住我，然后前面的人就可以痛下死手了。这也是他们常用的方法。
具体是左后方吗？
我回身一脚踢在那人的身上，他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。
冲击的力度有些超乎我的想象，身体微微失去平衡。
有一个家伙看准机会，挥着拳头对准我的脸。
我调整了一下平衡，左脚向旁边迈了一小步，然后躲开他的拳头。
这个时候我可以对他造成伤害。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，解决对方的一个人，远比对另一人造成伤害要合适很多。
于是我用双手把他推开，借助反推的力量，我接近了被我踢在墙边的那个家伙，他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，我的右拳就砸在他的脸上。
鲜血溅在我的拳头上，稍微让我有些不快。他沿着墙壁跌坐在地上，看样子已经失去意识了。
剩下的四人彼此对望了一眼，再次把我包围。不过我这次靠在围墙边，因此不用担心背后受到攻击。
正面的两个人按奈不住，向我进攻。
我没有抵挡的打算，而是把脚边倒地的家伙踢过去。
两人的动作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。我左右两边的人在这时落单，我随意地选择了右边的倒霉鬼，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惊慌失措。竟然背对着我转身逃跑。
白痴，正面迎接多少还是有些胜算，只要拖延片刻，不妙的就会是我了。
眼前的这个人逃跑的速度只能说是缓慢。我五指并拢成刀状，砍在他的颈部，让他直接昏迷过去。
还剩三人。而且此时我不得不面对两个人的攻击。
刚才的两人从侧后方，一前一后冲向我。
我躲开前面的一人，第二个人才是我的目标。
我的拳头重击在这家伙的胃上。
他的口中喷出胃酸和残余的食物。然后他就痛苦地趴在了地上。
前面冲过去的家伙此刻回身，又向我冲过来。简直像是上一回合的重演，他根本接触不到我的身体，并且还被我绊倒。
他想要爬起来，我却用膝盖抵住他的胸口，在他的脸上连续挥拳。
手上又沾了不少的鲜血，我却丝毫没有察觉。
还有最后一个人，他的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刀。
他握着刀刺了过来，在我的眼里却全是破绽。
我侧身躲过刀刃，从他的手里夺过刀子。然后把他推到了墙边，掐住了他的喉咙。
刀被我拿在手里，慢慢刺向他的眼睛。
他的瞳孔缩小了，我猜他正看着眼前一点点接近的刀尖，直到刀尖成为他眼中的全部，直到他的眼睛被刺破流出鲜血。
在刀尖离他还有一发的时候，我松开掐住他喉咙的手，扔掉了刀子。他被吓到了，用颤抖的手指摸着自己的眼睛，看样子他以为自己已经失明了。
碍事的家伙都倒在了地上，我走到黄毛身边蹲下，从他的口袋里找到了注射器和药品。黄毛已经从痛苦中恢复过来，不过他乖乖地没有说话。
我挑选了一支容量较大的针筒，抽取了全部的药品，然后注射到了我的身体当中。
“喂，你不要命了吗？这可是十个人的剂量！”
在他讶的目光当中，我把用完的注射器扔到他的面前。
伫立良久……
我叹了一口气，果然还是没有反应。他们之前那样愉悦的表情，好想体验一次啊。
我迈步准备离开。
“等……等等……药都被你用光了。你要赔给我们。”
我惊讶地回过头，黄毛的那家伙难道是脑子坏了，才会让我赔偿他们。
不，不对。我改变了主意。我需要他们。唯有近距离地观察，我才能确信人这种生物是存在感觉的。仔细一想，或许他们才是我的药。
就这样，我和他们结识了。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拿他们当过朋友，名字什么的也不知道。不过我们彼此之间的意义却是巨大的。我为他们提供了这座废弃的大楼，甚至帮他们得到药品。相对地，我从他们身上学习何为人类。
如果说人类是一种单方面追求愉悦的堕落生物，那他们简直是最符合定义的样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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